【汉纪五十六】起重光大荒落,尽旃蒙作噩,凡五年。
孝献皇帝己建安六年(辛巳,公元二零一年)
春,三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曹躁就谷于安民。以袁绍新破,欲以其间击刘表。荀-曰:“绍既新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
,遂定之。而欲远师江、汉,若绍收其馀烬,承虚以出人后,则公事去矣。”躁乃止。夏,四月,
躁扬兵河上,击袁绍仓亭军,破之。秋,九月,躁还许。
躁自击刘备于汝南,备奔刘表,龚都等皆散。表闻备至,自出郊迎,以上宾礼待之,益其兵,
使屯新野。备在荆州数年,尝于表坐起至厕,慨然流涕。表怪,问备,备曰:“平常身不离鞍,髀
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如流,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曹躁遣夏侯渊、张辽围昌-于东海,数月,粮尽,议引军还。辽谓渊曰:“数日已来,每行诸
围,-辄属目视辽,又其射矢更稀。此必-计犹豫,故不力战。辽欲挑与语,倘可诱也。”乃使谓-
曰:“公有命,使辽传之。”-果下与辽语。辽为说躁神武,方以德怀四方,先附者受大赏,-乃许
降。辽遂单身上三公山,入-家,拜妻子,-欢喜,随辽诣躁。躁遣-还。
赵韪围刘璋于成都。东州人恐见诛灭,相与力战,韪遂败退,追至江州,杀之。庞羲惧,遣吏
程祁宣旨于其父汉昌令畿,索-兵。畿曰:“郡合部曲,本不为乱,纵有谗谀,要在尽诚,若遂怀
异志,不敢闻命。”羲更使祁说之,畿曰:“我受牧恩,当为尽节;汝为郡吏,自宜效力。不义之
事,有死不为。”羲怒,使人谓畿曰:“不从太守,祸将及家!”畿曰:“乐羊食子,非无父子之
恩,大义然也。今虽羹祁以赐畿,畿啜之矣。”羲乃厚谢于璋。璋擢畿为江阳太守。朝廷闻益州乱
,以五官中郎将牛-为益州刺史。征璋为卿,不至。
张鲁以鬼道教民,使病者自首其过,为之请祷,实无益于治病,然小人昏愚,竞共事之。犯法
者,三原,然后乃行刑。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民、夷便乐之,流移寄在其地者,不敢不奉其
道。后遂袭取巴郡,朝廷力不能征,遂就宠鲁为镇民中郎将,领汉宁太守,通贡献而已。民有地中
得玉印者,群下欲尊鲁为汉宁王。功曹巴西阎圃谏曰:“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四面险
固。上匡天子,则为桓、文,次及窦融,不失富贵。今承制署置,势足斩断,不烦于王。愿且不称
,勿为祸先。”鲁从之。
孝献皇帝己建安七年(壬午,公元二零二年)
春,正月,曹躁军谯,遂至浚仪,治睢阳渠。遣使以太牢祀桥玄。进军官渡。
袁绍自军败,惭愤,发病呕血;夏,五月,薨。初,绍有三子:谭、熙、尚。绍后妻刘氏爱尚
,数称于绍。绍欲以为后,而未显言之。乃以谭继兄后,出为青州刺史。沮授谏曰:“世称万人逐
兔,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谭长子,当为嗣,而斥使居外,祸其始此矣。”绍曰:“吾
欲令诸子各据一州,以视其能。”于是以中子熙为优州刺史,外甥高-为并州刺史。逄纪、审配素
为谭所疾,辛评、郭图皆附于谭,而与配、纪有隙。及绍薨,众以谭长,欲立之。配等恐谭立而评
等为害,遂矫绍遗命,奉尚为嗣。谭至,不得立,自称车骑将军,屯黎阳。尚少与之兵,而使逄纪
随之。谭求益兵,审配等又议不与。谭怒,杀逄纪。秋,九月,曹躁渡河攻谭。谭告急于尚,尚留
审配守-,自将助谭,与躁相拒。连战,谭、尚数败,退而固守。尚遣所置河东太守郭援,与高-、
匈奴南单于共攻河东,发使与关中诸将马腾等连兵,腾等陰许之,援所经城邑皆下。河东郡吏贾逵
守绛,援攻之急;城将溃,父老与援约,不害逵乃降,援许之。援欲使逵为将,以兵劫之,逵不动
。左右引逵使叩头,逵叱之曰:“安有国家长吏为贼叩头!”援怒,将斩之,或伏其上以救之。绛
吏民闻将杀逵,皆乘城呼曰:“负约杀我贤君,宁俱死耳!”乃困于壶关,著土窖中,盖以车轮。
逵谓守者曰:“此间无健儿邪,而使义士死此中乎?”有祝公道者,适闻其言,乃夜往,盗引出逵
,折械遣去,不语其姓名。
曹躁使司隶校尉钟繇围南单于于平阳,未拔而援至。繇使新丰令冯翊张既说马腾,为言利害。
腾疑未决。傅-说腾曰:“古人有言‘顺道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子诛暴乱,法明政治,上
下用命,可谓顺道矣。袁氏恃其强大,背弃王命,驱胡虏以陵中国,可谓逆德矣。今将军既事有道
,不尽其力,陰怀两端,欲以坐观成败;吾恐成败既定,奉辞责罪,将军先为诛首矣!”于是腾惧
-因曰:“智者转祸为福。今曹公与袁氏相持,而高-、郭援合攻河东。曹公虽有万全之计,不能禁
河东之不危也。将军诚能引兵讨援,内外击之,其势必举。是将军一举,断袁氏之臂,解一方之急
,曹公必重德将军,将军功名无与比矣。”腾乃遣子超将兵万馀人与繇会。初,诸将以郭援众盛,
欲释平阳去。钟繇曰:“袁氏方强,援之来,关中陰与之通,所以未悉叛者,顾吾威名故耳。若弃
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谁非寇仇?纵吾欲归,其得至乎?此为未战先自败也。且援刚愎好胜
,必易吾军,若渡汾为营,及其未济击之,可大克也。”援至,果径前渡汾,众止之,不从。济水
未半,繇击,大破之。战罢,众人皆言援死而不得其首。援,繇之甥也。晚后,马超校尉南安庞德
,于-中出一头,繇见之而哭。德谢繇,繇曰:“援虽我甥,乃国贼也,卿何谢之有!”南单于遂
降。
刘表使刘备北侵,至叶,曹躁遣夏侯-、于禁等拒之。备一旦烧屯去,-等追之。裨将军巨鹿李
典曰:“贼无故退,疑必有伏。南道窄狭,草木深,不可追也。”-等不听,使典留守而追之,果
入伏里,兵大败。典往救之,备乃退。
曹躁下书责孙权任子,权召群僚会议,张昭、秦松等犹豫不决。权引周瑜诣吴夫人前定议,瑜
曰:“昔楚国初封,不满百里之地。继嗣贤能,广土开境,遂据荆、扬,至于南海,传业延祚,九
百馀年。今将军承父兄馀资,兼六郡之众,兵津粮多,将士用命,铸山为铜,煮海为盐,境内富饶
,人不思乱,有何逼迫而欲送质!质一入,不得不与曹氏相首尾,与相首尾,则命召不得不往,如
此,便见制于人也。极不过一侯印,仆从十馀人,车数乘,马数匹,岂与南面称孤同哉!不如勿遣
,徐观其变。若曹氏能率义以正天下,将军事之未晚;若图为暴乱,彼自亡之不暇,焉能害人!”
吴夫人曰:“公瑾议是也。公瑾与伯符同年,小一月耳,我视之如子也,汝其兄事之。”遂不送质
。
孝献皇帝己建安八年(癸未,公元二零三年)
春,二月,曹躁攻黎阳,与袁谭、袁尚战于城下,谭、尚败走,还。夏,四月,躁追至-,收
其麦。诸将欲乘胜遂攻之,郭嘉曰:“袁绍爱此二子,莫-立也。今权力相侔,各有党与,急之则
相保,缓之则争心生。不如南向荆州以待其变,变成而后击之,可一举定也。”躁曰:“善!”五
月,躁还许,留其将贾信屯黎阳。
谭谓尚曰:“我铠甲不津,故前为曹躁所败。今躁军退,人怀归志,及其未济,出兵掩之,可
令大溃,此策不可失也。”尚疑之,既不益兵,又不易甲。谭大怒,郭图、辛评因谓谭曰:“使先
公出将军为兄后者,皆审配之谋也。”谭遂引兵攻尚,战于门外。谭败,引兵还南皮。别驾北海王
修率吏民自青州往救谭。谭欲更还攻尚,修曰:“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将斗而断其右手,曰‘
我必胜’,其可乎?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谁亲之!彼谗人离间骨肉以求一朝之利,愿塞耳勿听
也。若斩佞臣数人,复相亲睦,以御四方,可横行于天下。”谭不从。谭将刘询起兵漯陰以叛谭,
诸城皆应之。谭叹曰:“今举州皆叛,岂孤之不德邪?”王修曰:“东莱太守管统,虽在海表,此
人不反,必来。”后十馀日,统果弃其妻子来赴谭,妻子为贼所杀。谭更以统为乐安太守。
秋,八月,躁击刘表,军于西平。
袁尚自将攻袁谭,大破之。谭奔平原,婴城固守。尚围之急,谭遣辛评弟-诣曹躁请救。刘表
以书谏谭曰:“君子违难不适仇国,交绝不出恶声,况忘先人之仇,弃亲戚之好,而为万世之戒,
遗同盟之耻哉!若冀州有不弟之傲,仁君当降志辱身,以济事为务,事定之后,使天下平其曲直,
不亦为高义邪?”又与尚书曰:“金、木、水、火以刚柔相济,然后克得其和,能为民用。今青州
天性峭急,迷于曲直。仁君度数弘广,绰然有馀,当以大包小,以优容劣,先除曹躁以卒先公之恨
,事定之后,乃议曲直之计,不亦善乎!若迷而不反,则胡夷将有讥诮之言,况我同盟,复能戮力
为君之役哉?此韩卢、东郭自困于前面遗田父之获者也。”谭、尚皆不从。
辛-至西平见曹躁,致谭意,群下多以为刘表强,宜先平之,谭、尚不足忧也。荀攸曰:“天
下方有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间,其无四方之志可知矣。袁氏据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绍以宽
厚得众心;使二子和睦以守其成业,则天下之难未息也。今兄弟遘恶,其势不两全,若有所并则力
专,力专则难图也。及其乱而取之,天下定矣,此时不可失也。”躁从之。后数日,躁更欲先平荆
州,使谭、尚自相敝,辛-望躁色,知有变,以语郭嘉。嘉曰躁,躁谓-曰:“谭必可信,尚必可克
不?”-对曰:“明公无问信与诈也,直当论其势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谓他人能间其间,乃谓
天下可定于己也。今一旦求救于明公,此可知也。显甫见显思困而不能取,此力竭也。兵革败于外
,谋臣诛于内,兄弟谗阋,国分为二,连年战伐,介胄生虮虱,加以旱蝗,饥馑并臻;天灾应于上
,人事困于下,民无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尚之时也。今往攻-,尚不还救,即不能自守
;还救,即谭踵其后。以明公之威,应困穷之敌,击疲敝之寇,无异迅风之振秋叶矣。天以尚与明
公,明公不取而伐荆州,荆州丰乐,国未有衅。仲虺有言,‘取乱侮亡’。方今二袁不务远略而内
相图,可谓乱矣;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亡矣。朝不谋夕,民命靡继,而不绥之,欲待他年;
他年或登,又自知亡而改修厥德,失所以用兵之要矣。今因其请救而抚之,利莫大焉。且四方之寇
,莫大于河北,河北平,则六军盛而天下震矣。”躁曰:“善!”乃许谭平。冬,十月,躁至黎阳
。尚闻躁渡河,乃释平原还。尚将吕旷、高翔畔归曹躁,谭复陰刻将军印以假旷、翔。躁知谭诈,
乃为子整娉谭女以安之,而引军还。
孙权西伐黄祖,破其舟军,惟城未克,而山寇复动。权还,过豫章,使征虏中郎将吕范平鄱阳
、会稽,荡寇中郎将程普讨乐安,建昌都尉太史慈领海昏,以别部司马黄盖、韩当、周泰、吕蒙等
守剧县令长,讨山越,悉平之。建安、汉兴、南平民作乱,聚众各万馀人,权使南部都尉会稽贺齐
进讨,皆平之,复立县邑,料出兵万人;拜齐平东校尉。
孝献皇帝己建安九年(甲申,公元二零四年)
春,正月,曹躁济河,遏淇水入白沟以通粮道。
二月,袁尚复攻袁谭于平原,留其将审配、苏由守。曹躁进军至洹水,苏由欲为内应,谋泄,
出奔躁。躁进至-,为土山、地道以攻之。尚武安长尹楷屯毛城,以通上党粮道。夏,四月,躁留
曹洪攻-,自将击楷,破之而还。又击尚将沮鹄于邯郸,拔之。易阳令韩范、涉长梁岐皆举县降。
徐晃言于躁曰:“二袁未破,诸城未下者倾耳而听,宜旌赏二县以示诸城。”躁从之,范、岐皆赐
爵关内侯。黑山贼帅张燕遣使求助,躁拜平北将军。
五月,躁毁土山、地道,凿堑围城,周回四十里,初令浅,示若可越。配望见,笑之,不出争
利。躁一夜浚之,广深二丈,引漳水以灌之;城中饿死者过半。
秋,七月,尚将兵万馀人还救-;未到,欲令审配知外动止,先使主簿巨鹿李孚入城。孚斫问
事杖,系著马边,自著平上帻,将三骑,投暮诣-下;自称都督,历北围,循表而东,步步呵责守
围将士,随轻重行其罚。遂历躁营,前至南围,当章门,复责怒守围者,收缚之。因开其围,驰到
城下,呼城上人,城上人以绳引,孚得入。配等见孚,悲喜,鼓噪称万岁。守围者以状闻,躁笑曰
:“此非徒得入也,方且复出。”孚知外围益急,不可复冒,乃请配悉出城中老弱以省谷,夜,简
别数千人,皆使持白幡,从三门并出降。孚复将三骑作降人服,随辈夜出,突围得去。
尚兵既至,诸将皆以为:“此归师,人自为战,不如避之。”躁曰:“尚从大道来,当避之;
若循西山来者,此成禽耳。”尚果循西山来,东至阳平亭,去-十七里,临滏水为营。夜,举火以
示城中,城中亦举火相应。配出兵城北,欲与尚对决围。躁逆击之,败还,尚亦破走,依曲漳为营
,躁遂围之。未合,尚惧,遣使求降;躁不听,围之益急。尚夜遁,保祁山,躁复进围之。尚将马
延、张-等临陈降,众大溃,尚奔中山。尽收其辎重,得尚印绶、节钺及衣物,以示城中,城中崩
沮。审配令士卒曰:“坚守死战!躁军疲矣,优州方至,何忧无主!”躁出行围,配伏弩射之,几
中。配兄子荣为东门校尉,八月,戊寅,荣夜开门内躁兵。配拒战城中,躁兵生获之。辛评家系-
狱,辛-驰往,欲解之,已悉为配所杀。躁兵缚配诣帐下,-逆以马鞭击其头,骂之曰:“奴,汝今
日真死矣!”配顾曰:“狗辈,正由汝曹破我冀州,恨不得杀汝也!且汝今日能杀生我邪?”有顷
,躁引见,谓配曰:“曩日孤之行围,何弩之多也!”配曰:“犹恨其少!”躁曰:“卿忠于袁氏
,亦自不得不尔。”意欲活之。配意气壮烈,终于桡辞,而辛-等号哭不已,遂斩之。冀州人张子
谦先降,素与配不善,笑谓配曰:“正南,卿竟何如我?”配厉声曰:“汝为降虏,审配为忠臣。
虽死,岂羡汝生邪!”临行刑,叱持兵者令北向,曰:“我君在北也。”躁乃临祀绍墓,哭之流涕
;慰劳绍妻,还其家人宝物,赐杂缯絮,禀食之。
初,袁绍与躁共起兵,绍问躁曰:“若事不辑,则方面何所可据?”躁曰:“足下意以为何如
?”绍曰:“吾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庶可以济乎!”躁曰:“吾任
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九月,诏以躁领冀州牧;躁让还-州。
初,袁尚遣从事安平牵招至上党督军粮,未还,尚走中山,招说高-以并州迎尚,并力观变,-
不从。招乃东诣曹躁,躁复以为冀州从事。又辟崔琰为别驾,躁谓琰曰:“昨案户籍,可得三十万
众,故为大州也。”琰对曰:“今九州幅裂,二袁兄弟亲寻干戈,冀方蒸庶,暴骨原野,未闻王师
存问风俗,救其涂炭,而校计甲兵,唯此为先,斯岂鄙州士女所望于明公哉!”躁改容谢之。许攸
恃功骄-,尝于众坐呼躁小字曰:“某甲,卿非我,不得冀州也!”躁笑曰:“汝言是也。”然内
不乐,后竟杀之。
冬,十月,有星孛于东井。
高-以并州降,躁复以-为并州刺史。
曹躁之围-也,袁谭复背之,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间。攻袁尚于中山,尚败,走故安,
从袁熙;谭悉收其众,还屯龙凑。躁与谭书,责以负约,与之绝婚,女还,然后进讨。十二月,躁
军其门,谭拔平原,走保南皮,临清河而屯。躁入平原,略定诸县。
曹躁表公孙度为武威将军,封永宁乡侯。度曰:“我王辽东,何永宁也!”藏印绶于武库。是
岁,度卒,子康嗣位,以永宁乡侯封其弟恭。躁以牵招尝为袁氏领乌桓,遣诣柳城,抚慰乌桓。值
峭王严五千骑欲助袁谭,又,公孙康遣使韩忠假峭王单于印绶。峭王大会群长,忠亦在坐。峭王问
招:“昔袁公言受天子之命,假我为单于;今曹公复言当更白天子,假我真单于;辽东复持印绶来
。如此,谁当为正?”招答曰:“昔袁公承制,得有所拜假。中间违错天子命,曹公代之,言当白
天子,更假真单于,是也。辽东下郡,何得擅称拜假也!”忠曰:“我辽东在沧海之东,拥兵百馀
万,又有扶馀、-貊之用。当今之势,强者为右,曹躁何得独为是也!”招呵忠曰:“曹公允恭明
哲,翼戴天子,伐叛柔服,宁静四海。汝君臣顽嚣,今恃险远,背违天命,欲擅拜假,侮弄神器;
方当屠戮,何敢慢易咎毁大人!”便捉忠头顿筑,拔刀欲斩之。峭王惊怖,徒跣抱招,以救请忠,
左右失色。招乃还坐,为峭王等说成败之效,祸福所归;皆下席跪伏,敬受敕教,便辞辽东之使,
罢所严骑。
丹杨大都督妫览、郡丞戴员杀太守孙翊。将军孙河屯京城,驰赴宛陵,览、员复杀之;遣人迎
扬州刺史刘馥,令往历阳,以丹杨应之。览入居军府中,欲逼取翊妻徐氏。徐氏绐之曰:“乞须晦
日,设祭除服,然后听命。”览许之。徐氏潜使所亲语翊亲近旧将孙高、傅婴等与共图览,高、婴
涕泣许诺,密呼翊时侍养者二十馀人与盟誓合谋。到晦日,设祭。徐氏哭泣尽哀,毕,乃除服,薰
香沐浴,言笑欢悦。大小忄妻怆,怪其如此。览密觇,无复疑意。徐氏呼高、婴置户内,使人召览
入。徐氏出户拜览,适得一拜,徐大呼:“二君可起!”高、婴俱出,共杀览,馀人即就外杀员。
徐氏乃还-纟至,奉览、员首以祭翊墓,举军震骇。孙权闻乱,从椒丘还。至丹杨,悉族诛览、员
馀党,擢高、婴为牙门,其馀赏赐有差。
河子韶,年十七,收河馀众屯京城。权引军发吴,夜至京城下营,试攻惊之;兵皆乘城,传檄
备警,欢声动地,颇射外人。权使晓谕,乃止。明日见韶,拜承列校尉,统河部曲。
孝献皇帝己建安十年(乙酉,公元二零五年)
春,正月,曹躁攻南皮,袁谭出战,士卒多死。躁欲缓之,议郎曹纯曰:“今县师深入,难以
持久,若进不能克,退必丧威。”乃自执桴鼓以率攻者,遂克之。谭出走,追斩之。李孚自称冀州
主簿,求见躁曰:“今城中弱强相陵,人心扰乱,以为宜令新降为内所识信者宣传明教。”躁即使
孚往入城,告谕吏民,使各安故业,不得相侵,城中乃安。躁于是斩郭图等及其妻子。袁谭使王修
运粮于乐安,闻谭急,将所领兵往赴之,至高密,闻谭死,下马号哭曰:“无君焉归!”遂谐曹躁
,乞收葬谭尸,躁许之,复使修还乐安,督军粮。谭所部诸城皆服,唯乐安太守管统不下。躁命修
取统首,修以统亡国忠臣,解其缚,使诣躁,躁悦而赦之,辟修为司空掾。
郭嘉说躁多辟青、冀、优、并名士以为掾属,使人心归附,躁从之。官渡之战,袁绍使陈琳为
檄书,数躁罪恶,连及家世,极其丑诋。及袁氏败,琳归躁,躁曰:“卿昔为本初移书,但可罪状
孤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谢罪,躁释之,使与陈留阮-俱管记室。先是渔阳王松据涿郡,郡人
刘放说松以地归躁,躁辟放参司空军事。
袁熙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与尚俱奔辽西乌桓。触自号优州刺史,驱率诸郡太守令长,背袁
向曹,陈兵数万,杀白马而盟,令曰:“敢违者斩!”众莫敢仰视,各以次歃。别驾代郡韩珩曰:
“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于义阙矣。若乃北面曹氏,所不能为也。
”一坐为珩失色。触曰:“夫举大事,当立大义,事之济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厉事君。”
乃舍之。触等遂降曹躁,皆封为列侯。
夏,四月,黑山贼帅张燕率其众十馀万降,封安国亭侯。
故安赵犊、霍奴等杀优州刺史及涿郡太守,三郡乌桓攻鲜于辅于犷平。秋,八月,躁讨犊等,
斩之;乃渡潞水救犷平,乌桓走出塞。
冬,十月,高-闻躁讨乌桓,复以并州叛,执上党太守,举兵守壶关口。躁遣其将乐进、李典
击之。河内张晟,众万馀人,寇崤、渑间,弘农张琰起兵以应之。
河东太守王邑被征,郡掾卫固及中郎将范先等诣司隶校尉钟繇,请留之。繇不许。固等外以请
邑为名,而内实与高-通牒。曹躁谓荀-曰:“关西诸将,外服内贰,张晟寇乱-、渑,南通刘表,
固等因之,将为深害。当今河东,天下之要地也,君为我举贤才以镇之。”-曰:“西平太守京兆
杜畿,勇足以当难,智足以应变。”躁乃以畿为河东太守。钟繇促王邑交符,邑佩印绶,径从河北
诣许自归。卫固等使兵数千人绝陕津,杜畿至,数月不得渡。躁遣夏侯-讨固等,未至,畿曰:“
河东有三万户,非皆欲为乱也。今兵迫之急,欲为善者无主,必惧而听于固。固等势专,必以死战
。讨之不胜,为难未已;讨之而胜,是残一郡之民也。且固等未显绝王命,外以请故君为名,必不
害新君。吾单车直往,出其不意,固为人多计而无断,必伪受吾。吾得居郡一月,以计縻之,足矣
。”遂诡道从-津度。范先欲杀畿以威众,且观畿去就,于门下斩杀主簿已下三十馀人,畿举动自
若。于是固曰:“杀之无损,徒有恶名;且制之在我。”遂奉之。畿谓固、先曰:“卫、范,河东
之望也,吾仰成而已。然君固有定义,成败同之,大事当共平议。”以固为都督,行丞事,领功曹
。将校吏兵三千馀人,皆范先督之。固等喜,虽阳事畿,不以为意。固欲大发兵,畿患之,说固曰
:“今大发兵,众情必扰,不如徐以赀募兵。”固以为然,从之,得兵甚少。畿又喻固等曰:“人
情顾家,诸将掾史,可分遣休息,急缓召之不难。”固等恶逆众心,又从之。于是善人在外,陰为
己援;恶人分散,各还其家。
会白骑攻东垣,高-入-泽。畿知诸县附己,乃出,单将数十骑,赴坚壁而守之,吏民多举城且
畿者,比数十日,得四千馀人。固等与高-、张晟共攻畿,不下,略诸县,无所得。曹躁使议郎张
既西征关中诸将马腾等,皆引兵会击晟等,破之,斩固、琰等着,其馀党与皆赦之。
于是杜畿治河东,务崇宽惠。民有辞讼,畿为陈义理,遣归谛思之,父老皆自相责怒,不敢讼
。劝耕桑,课畜牧,百姓家家丰实。然后兴学校,举孝弟,修戎事,讲武备,河东遂安。畿在河东
十六年,常为天下最。
秘书监、侍中荀悦作《申鉴》五篇,奏之。悦,爽之兄子也。时政在曹氏,天子恭己,悦志在
献替,而谋无所用,故作是书。其大略曰:为政之术,先屏四患,乃崇五政。伪乱欲,私坏法,放
越轨,奢败制:四者不除,则政末由行矣,是为四患。兴农桑以养其生,审好恶以正其俗,宣文教
以章其化,立武备以秉其威,明常罚以统其法,是谓五政。人不畏死,不可惧以罪;人不乐生,不
可劝以善。故在上者,先丰民财以定其志,是谓养生。善恶要乎功罪,毁誉效于准验,听言责事,
举名察实,无或作伪以荡众心。故欲无坚怪,民无滢风,是谓正俗。荣辱者,赏罚之津华也。故礼
教荣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桎梏鞭扑以加小人,化其形也。若教化之废,推中人而坠于小人之域
,教化之行,引中人而纳于君子之涂,是谓章化。在上者必有武备以戒不虞,安居则寄之内政,有
事则用之军旅,是谓秉威。赏罚,政之柄也。人主不妄赏,非爱其财也,赏妄行,则善不劝矣;不
妄罚,非矜其人也,罚妄行,则恶不惩矣。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在上者能不止
下为善,不纵下为恶,则国法立矣。是谓统法。四患既蠲,五政又立,行之以诚,守之以固,简而
不怠,疏而不失,垂拱揖让,而海内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