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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阿尔芒斯 司汤达 17751 2025-10-30 18:57:13

如果他要入土埋葬,那就让我热烈地吻他一吻,您再把我们俩装进同一个棺木。

韦伯斯特

奥克塔夫知道他的外祖父母极力反对这门婚事,因此,他坚持做了许多必要的说服工作。平时,这类拜访最令他难受,告辞出来情绪一定会非常沮丧,对他那些显赫的亲戚府中的安乐景象很厌恶。这次令他大为惊奇的是,他发现在尽这些礼节时,丝毫没有难受的感觉,这是因为再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引起他的兴趣了。他的心已经死了。

自从他发现阿尔芒丝的爱情不专一,世人在他的眼里,就变成一种陌生的生物。不管是贤德所受的苦难,还是罪孽所逞的凶顽,什么也不能使他动心了。一个隐秘的声音对他讲:“那些不幸的人,还比不上你痛苦。”

奥克塔夫以令人赞叹的冷漠态度,完成这些拜访;这种现代文明的积习,不过是让人干些无聊的应酬,糟蹋一天的大好时光。婚礼举行了。

旅行结婚的风气当时刚刚开始形成。奥克塔夫立刻就同阿尔芒丝动身,说是到多菲内省的马利维尔庄园去,其实,他带着阿尔芒丝直奔马赛。到了那儿他告诉阿尔芒丝,他曾经立下誓言去希腊,表明他有勇气挥剑上战场,尽管他讨厌军人作风。阿尔芒丝结婚之后非常幸福,同意了这种暂时的分离,一点也没有感到难过。对阿尔芒丝的幸福神情,奥克塔夫不可能视若无睹,因此他推迟了一周动身;不过在他看来,这是非常软弱的表现。在这最后一周里,他同阿尔芒丝参观了圣博姆山脉、博雷利古堡,以及马赛郊区的风光。他看到年轻的妻子十分幸福,很是感动,然而他心想:“她是在演戏,写给梅丽的信就是明证,不过,她演得实在高明!”他好几次产生幻想,觉得阿尔芒丝的美满幸福,也许最终能使他幸福。他心想:“世上还有哪个女人,向我表示更真挚的感情时,能给我同样多的幸福呢?”

最后,无论如何该分手了。奥克塔夫一上船,便对他产生幻想的那些时刻付出高昂的代价。有几天,他再也没有勇气寻死了。“按照明智的多利埃对我的批评,”他思忖道,“我要是不很快把自由还给阿尔芒丝,就成了最卑劣的小人,在我自己的眼里也是个懦夫。我结束生命,损失是微不足道的。”他边叹息边说:“如果阿尔芒丝在爱情上表演得深切动人,那也不过是因为一种模糊的回忆,她回想起昔日对我的感情。我不久就会令她感到厌烦。她可能还会敬重我,但对我再也不会有炽热的感情了。听到我的死讯,她不会痛不欲生,只会感到悲哀而已。”有了这种残酷的信念,奥克塔夫终于又产生了勇气,他把阿尔芒丝天仙般的美貌,她沉醉在幸福里的样子,以及离别前夜昏厥在他怀中的情景,都置之脑后。他又恢复了勇气,到了航行的第三天,随着勇气的恢复,他的心情也平静下来。船正靠近科西嘉岛行驶。奥克塔夫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幸逝去的伟人,这种回忆使他坚定起来。由于他不停地考虑自己,他几乎成为自己行为的见证人。他假装得了不治之症。幸而船上唯一的一个医生从前是个木匠,自称懂得伤寒,奥克塔夫装作进入谵妄状态,病势危险,首先就骗过了医生。有几次他装得极像,到了第八天,他看出来大家对他的康复都不抱希望了。他又在所谓头脑清醒的时刻,让人请来船长,口述遗嘱;船上的九名船员全作为证人在遗嘱上签了字。

奥克塔夫还有一份类似的遗嘱,上船之前特意交给了马赛的一位公证人。他在遗嘱中把凡是属于他的一切财产,全部留给他的妻子奥克塔夫·德·马利维尔夫人,但附有一个奇怪的条件:他妻子要在他死后一年半方可再次结婚。如果他妻子不愿意履行这个条件,他请求他母亲接受这份遗产。

奥克塔夫在全体船员面前签署了遗嘱,接着便进入极度虚弱的状态,请人为他做临终祈祷,于是,几名意大利海员在他身边祈祷起来。后来,奥克塔夫又给阿尔芒丝写了一封信,并附上他以前鼓起勇气在巴黎一家咖啡馆里给她写的信,以及他在橘树培植箱里发现的她给她朋友梅丽·德·泰尔桑的信。在这临终的时刻,奥克塔夫从来没有这样感受到最诚挚的爱情的魅力。除了他死的方式之外,他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的阿尔芒丝,这是他给予自己的幸福的享受。奥克塔夫的病又拖了一个多星期,他每天给阿尔芒丝写信,而且每天都从中得到新的乐趣。他把信托给好几个水手,他们答应亲手交给马赛的那位公证人。

站在瞭望台上的一个小水手喊道:“陆地!”那是希腊的国土,人们在水天之间,望见了莫雷山脉。凉爽的风使船行驶得分外迅疾。希腊的名字唤起了奥克塔夫的勇气,他自言自语地说:“英雄的土地啊,我向你致敬!”三月三日午夜,月亮从卡劳斯山后徐徐升起,奥克塔夫把准备好的一剂鸦片与洋地黄服了下去,悄悄地结束了忧烦的一生。拂晓,有人发现他躺在甲板的缆绳上,一动不动,嘴角挂着笑容,他那世间少见的美貌甚至打动了给他进行海葬的水手。在法国,只有阿尔芒丝揣测出他是怎样结束生命的。不久,德·马利维尔侯爵去世,阿尔芒丝与德·马利维尔夫人进了同一个修道院。

◎约翰·韦伯斯特(1580—1624):英国戏剧家。引文为英文,引自他的悲剧《德·阿马尔菲公爵夫人》(1614)。

◎圣博姆山脉:位于马赛东部,石灰岩山,最高峰海拔1147米。

◎指拿破仑一世(1769—1821),他生在法国的最大岛屿科西嘉。

《阿尔芒丝》序言

要正确评论司汤达,必须大致了解他的风格。按他的话说,他几乎总是出于烦闷才写作,然而,他对写作感到如此愉快,因此我们知道的从来不是他写作之前的烦闷,而仅仅是愉快。没有丝毫紧张,他只在高兴的时候才说话,也就是说总是说得很轻巧。有人爱偷闲,他却爱思索。他的逻辑性是自然而然的,源于他健康的思想,他并不追求逻辑性,不追求任何东西。当他不再符合逻辑时,他使我们更感有趣,因为激情以及比理性更美妙的敏感性控制了他,人人都有自己的逻辑,而敏感性只属于他个人,我们通过他说的一切,喜爱的正是这种敏感性。即使他弄错了,即使我们不赞成他的品味,我们也丝毫不埋怨他。他坚持自己的品味。如果他今天重返人世,我不知道哪件事会使他更吃惊:他当年所赞赏的一切艺术品:歌剧、绘画、塑像、诗歌几乎都贬值,还是他本人的作品大受欢迎?我知道他希望将来的人读他的书,但他可曾想到——他如有所预感就不会语气如此自然——人们会怀着敬仰之情细心地探索他的一切作品?今天只有波德莱尔受到这种优待,波德莱尔也和他一样,曾受到他同时代人不公正的对待。他可曾想到,在那堆瓦砾之中,他那不施诡计、没有伪装的作品今天仍然带着青春的风韵对我们微笑?泰纳从司汤达的作品中抽出了全部有意识的理论,但并未使我们倒胃口,我们想在其中找到另一种类型的教诲,更隐秘,仿佛经过了删改……

我很高兴被邀请来谈谈《阿尔芒丝》。至今为止,这本书有点被忽视,我认为这不公平。人们赞赏的是《红与黑》《帕尔马修道院》,甚至《吕西安·娄万》以及无与伦比的《亨利·贝尔的一生》,我每次读最后这本书都认为它比其他作品高出一筹。但我知道某些文学家,大文学家,偏爱《阿尔芒丝》。而对一般读者,甚至司汤达专家来说,《阿尔芒丝》尚未摆脱圣伯夫的判决:“这本小说在含义上莫测高深,在细节上缺乏真实性,谈不到创新和天才。”

应该承认这本书令人困惑。情节不仅在人物之间展开,还在作者与读者之间展开,我几乎可以说情节在捉弄读者。漫不经心地读《阿尔芒丝》,你最初看到的只是一首牧歌,你一直这么想,就上了当,你模糊地感到上了当,感到别扭。应该有解释,我之所以敢于提出这种解释,是因为我从司汤达本人处得到了帮助。他写给梅里美的一封信将给我们提供《阿尔芒丝》的关键,解开这本书在读者眼中的谜。只要我们不知道谜底,小说男主人公奥克塔夫的性格就是无法理解的。而由于有这个谜底,一切都清楚了:这位恋爱中的男主人公是阳痿患者。

阳痿患者。他的姿势和行动令人想到这一点,但人们还可以怀疑,因为小说巧妙地维持了这个奥秘。奥克塔夫有两次几乎将秘密告诉应该算为情妇的女人,但他缺乏勇气,而且,为了满足他所引起的好奇心,他用另一个秘密来替代这事,那个秘密也很可耻,但在他看来侮辱性较小,那是从前的一个错误,也许是臆想的也许是真有其事,他“对女友说,他年轻时曾热衷于偷窃”,人们明显感到这只是虚构的,但它足以使阿尔芒丝惊恐不安,使读者不知所措。

稍后:“‘好吧!’奥克塔夫停下来向她转过身去,凝视她,不是作为情人,而是为了看她会怎么想,‘您将知道一切,我要给您讲的事对我来说比死亡更痛苦,但我爱您远胜过生命。我需要向您起誓吗?不是作为情人(此刻他的目光的确不是情人的目光),而是作为有教养的人,我也会向令尊大人这样起誓的,如果仁慈的上天让他留在人世。我需要向您发誓说您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爱吗?我从未这样爱过,永远也不会这样爱。与您分离对我来说就是死亡,而且比死亡糟糕一百倍。不过我有一个可怕的秘密,从未对任何人讲过,这个秘密将向您解释我必然的古怪性格。’”

然而,这个秘密,他仍没有说出来,他认为写信更合适,但阿尔芒丝没有收到这封信,她永远不知道这个秘密——读者要是猜不出,也不会知道。

除了这封致梅里美的解释信以外,我们还能从一本《阿尔芒丝》中得到启发,这是司汤达本人的手写注释。书中的话是“我会爱她!我,不幸的人”,注释是:“想法让人猜到阳痿病,写上:我怎会被她爱呢。”(第51页)

稍后(第87页),在“他憎恶这种感情(爱情)”以后是注释:“四年以来他不止一千次地发誓说他绝不恋爱。绝不能爱,这是他行为的全部基础,是他生活中的大事。”

因此,奥克塔夫的阳痿病从未被明确地说出来,它不断地被暗示,主人公的某种态度和某些举止是无法理解的,除非读者猜到了阳痿病。可以说这本书的主题就是让读者猜到这一点,没有一本书要求读者进行如此微妙的合作。说实在的,只有在了解实情,重读此书时才明白某些暗示的全部含义,而原先没有看懂狡计。例如第二章开头引用了马洛的铭文:“唯独她看出来,他神色怏怏,显然是抱负不凡的心胸过高估计了他不能享有的幸福。”在下一章里,这个意思几乎原封不动地被表达出来:“热烈的想象力使他强调了他无法享受的幸福。”这句话很微妙,它完全适用于气质稍稍浪漫的任何人。它用在奥克塔夫身上具有更具体、更精确的含义,但我们最初不知道。同样,司汤达在谈到奥克塔夫时写道:“他只缺少一个平庸的灵魂。”我们后来才明白他想说什么:如果他的灵魂平庸,这个秘密就不会使他如此痛苦。

这个解释,我们自始至终在等待它,司汤达很清楚我们需要它,他应该给我们,然而,他在注释(1828年5月26日)中承认:“我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在作品中坦率地谈这个;应该在序言里谈。”在司汤达的全部作品中,最需要序言的莫过于这本书了。如果有人认为我强调得稍稍过分,那么这句引语就是我的辩词。

因此,在司汤达的第一本小说里(首先必须说明,1827年他在写这本书时已经四十四岁,这第一本小说是他的第七部作品),他提出了一个“病例”:阳痿病人,而且,似乎反常的是,这是一位恋爱中的阳痿病人。那么,司汤达是否认为他老师卡巴尼的理论很荒谬呢?卡巴尼说:“只有精液才……”这句话后来被德·古尔蒙所继承,他认为在爱情的情感中,一切都取决于精液,生殖行为是受精液的召唤与其最后目的。奥克塔夫这个人物对这种不折不扣的初级理论提出了明确的否定。爱情由于受到阻碍和约束更认识自己,更为炽热,司汤达似乎想告诉我们,最大挫折会激起最强烈的爱情。在司汤达笔下所有的恋人中,奥克塔夫大概是最热烈的。

障碍不来自外界或精神,它存在于身体本身。奥克塔夫在恋爱,他知道自己不该恋爱,反而爱得更热烈,拼命地爱,不顾一切,不顾他做出的永不恋爱的誓言,他知道自己的爱火只能是神秘主义的,呵,多么羞愧,他的肉体只能装聋作哑,不回答呼唤,他知道他只能使所爱的人失望。

为了使这个悲剧最具雄辩力,必须使奥克塔夫具有细致入微的种种顾虑,因为如果他有一个“平庸的灵魂”,便会弄虚作假——司汤达这样注解说。当我们知道主人公的秘密以后,他性格中的一切就变得明朗了,我们明白司汤达为什么如此强调左右主人公思想的“责任感”,因为奥克塔夫在考虑婚姻和爱情时也考虑由此而来的责任,而他很清楚自己是无法履行这些责任的。于是我们理解他为什么想当神父,不是出于宗教志向,而是一种懦弱,想用教规来掩盖被迫独身的原因。我们也理解了书中最神秘、最有趣的片断:奥克塔夫最热恋德·佐伊洛夫小姐时,却与不三不四的女人交往。我们理解他在这些轻浮女人,这些“不堪入目”的女人身上所寻找的是试验,它或者使他放心,或者证明他的绝望是对的。

这样说来,阳痿病人也可以恋爱。在此,司汤达认为,一般汇聚于爱情之中的两种因素是可以区分的,但缺一不可,分离会是致命的。然而,如果这种分离不是出于缺陷,那么更引人注目。这在菲尔丁那本美妙的小说中说得最清楚、最明确了。小说主人公托姆·琼斯在旅途上与客栈姑娘们猥亵,他在另一方面爱得越深,在这里就更下流。他对贞洁的情妇说:“你们女性十分细腻,不了解我们男性的粗鲁,不明白肉体的欲望和心灵的感情没有多大关系。”这里不仅是区分,还是分离、分歧。菲尔丁的整本书似乎都在讲述这天真的分离,最后在婚姻中,纯洁的爱情与肉体的欲望才相互和解。

维克多·雨果是平庸的心理学家,然而就连他不也是讲述马吕斯(《悲惨世界》)愿意去找妓女而不愿意用眼光掀开珂赛特的裙子下摆吗?路易丝·拉贝在《疯狂与爱情之辩论》(第三篇)中说得很妙:“腰部的淫荡和欲火与爱情毫无或极少共同之处。”正是由于这一点,阳痿病人能够最狂热、最温柔地去爱,其狂热度甚至超过一般恋人,因为它在本质上受到阻碍。这种爱也很持久,因为它无处排泄,不会低落——如果说肉欲的满足能刺激爱情的话,更经常的是它使爱情感到疲惫——还因为这种爱不受制于时间。

司汤达本人就经历过这种分离。他长长的爱情经历(写《阿尔芒丝》时他已四十四岁)只提供罕见的几个感官与心灵融合的例子。他往往表现得或者多愁善感,或者玩世不恭。当他在《亨利·贝尔的一生》中回忆情妇时,他在沙土上写了十三个名字的开头字母(由于爱情的粗心大意,他将安杰拉·彼得拉格鲁阿的名字写了两遍),随后他承认说:“这些可爱人儿中的大多数并未垂青于我,但她们的的确确占据了我的整个生命。接替她们的是我的作品。”他还说:“事实上我只有过爱上的六个女人。”如果计算“成功”的话,这个数目就不得不减至四。应该承认,对于一个将乐趣视为生命中头等大事的人来说,这不值一提。原因在于:司汤达并无多大魅力,至少就外表而言。这一点他很清楚。他写道:“我要是幸福就会显得可爱,当然不是指相貌和举止,而是指心灵,我会为一个敏感的女人表现得可爱。”然而,在他那充满爱火的年龄,他本可大施魅力,却处处受到粗暴的拒绝,他坦白说:“我在没有女人的情况下度过了性欲最旺的两三年。”

司汤达不仅本人经历过爱情与乐趣的分离,他还很清楚过度的爱情可能使性欲受到抑制,至少使有助于满足性欲的生理反应受到抑制。在《论爱情》的最后一章中,他引用蒙田的这句话:“只有当心灵因过分的欲望和尊重而紧张时,这个不幸(‘惨败’)才是可怕的。”……然后说:“如果心中进了一分激情,也就进了一分可能的惨败。”

而奥克塔夫的自尊心不能容忍这种惨败。不管他的阳痿是不治之症还是暂时的,他预感到,如果世上有位女人无法刺激他的性欲,那正是他所热爱的女人,他还可以希望在妓女那里成功。

他与她们交往大概还出于另一种考虑:他宁可要放荡男人的名声,而不要性无能的名声。“由于您所谓的行为的可怕丑闻,您在巴黎所有缺乏教养的年轻人中大概享有不光彩的盛名。”阿尔芒丝这样对奥克塔夫说,这个“大概”表示她还有所怀疑,她期望奥克塔夫申辩,但奥克塔夫无法抵赖。当她讲述别人对他的议论时,他“快乐地注意到阿尔芒丝的声音在颤抖”,同时对她说:“您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但将来不会再有了。我将不再出现在您的男友本不该出现的地方。”他这样说或者是出于对阿尔芒丝的爱,不愿使她伤心,或者是再去也无事可干,因为他已经证实了自己的性无能,得到了他所希望的掩饰性的假名声。

司汤达没有强调这种阳痿的性质,但让我们明白它没有任何外部痕迹,它并不是器质性的,它仍保留男性的外部特征。人们往往以为,性无能必然伴之以总体的女性化,脸上没有胡须,声音尖细。然而,在爱情的机械中有不少的齿轮,肉体齿轮如果不依赖于心灵齿轮,两者如果不联结,那么肉体齿轮会处于完美状态,运行正常!

有几位性无能者(这是司汤达的用语)曾与我知心交谈,我发觉其中最痛苦的人是——奥克塔夫很可能属于这一类,所以我在这里讲讲——一位外表完全正常、生理完整却没有能力享受肉体快乐的年轻男子。他唯一的排泄办法就是在睡眠中的无意识排泄,醒来时他才知道。对他来说,肉体快乐始终是片陌生地,他不停地幻想它,徒劳无益地努力往那里去,旅行者们得意的叙述也吸引他去。他恳求我帮他治愈他的焦虑,我将他托付给一位很在行的小小的女演员,但是我想不会有效果。他该早想办法。

你们会同意卡巴尼的意见,对我说:“既然您认为奥克塔夫在生理上是完整的,那么他的性无能就不能归咎于器官上的缺陷,而是在于器官对性欲刺激的抗拒,这么说来,您一反前言,承认心灵的沉醉取决于精液?”——对此我回答说:性无能的原因很可能在于缺乏性欲,但我从未否定精液对心灵的作用,我想指出的重要一点只是精液可以独立于爱情来起作用;即使它最初唤醒爱情,爱情有时仍可以挣脱它,甚至由于不希求肉体占有而更为炽热。关于这一点还有许多话可说……

阳痿病人经常担心的是如何瞒过众人,在这一点上他往往十分巧妙,而且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何况男人们在这方面极易上当,他们对男人与女人的交往总爱想象出一些曲折与内幕以刺激与满足他们本人的淫秽心理。因此,让人相信一个女人是你的情妇比掩盖它——如果她的确是情妇——更容易。由此可见,性无能是很难识别的,因此为数也比我们想象的多。

不论性无能者为数多少,即使人数更多,奥克塔夫的例子仍然特殊。这个词一旦应用于爱情上,其狭隘的意义变得更窄了,以至公众与批评家往往不承认小说家有权占领这个小角落。主人公只要在与女人的关系中稍稍表现出反常,似乎就被排除于普通人之外,而只有普通人才有权使我们感兴趣。于是,从文学的观点看,这个主人公被排除了。因此我佩服司汤达挑选了这样一个题材来写第一本小说。不过我觉得吸引他的不是反常,不是,而是特殊。

在这一点上,他与马里沃不同,甚至相反,我在重读《阿尔芒丝》时不由自主地想到马里沃,因为《阿尔芒丝》涉及的也是马里沃戏剧所喜爱的主题:出其不意的爱情与对拒绝爱情的心灵的缓慢征服。甚至情人也是如此幼稚,只有当第三者告诉他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爱情:“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欧马尔伯爵夫人的话)向奥克塔夫揭示了他心中真实的感情……”我们见到和马里沃一样的细腻、精巧,同样“温柔的高贵”,以及间或的机智……然而这种比较只使我更清楚意识到根本的区别:马里沃使笔下的男主人公非人格化(这一点使我反感),直至抽象,他领他们在爱情国漫游,路线适用于一切人,而奥克塔夫的路线只适用于他一个人;前者来自普遍性,是推断,后者是归纳。如果说后者在寻找规律,那是以一个特别的直至反常的独一例子为出发点。

虽然这本小说现在已经清楚了——我还要说,在司汤达所有的作品中,我认为这本书最精细,写得最好——但仍使我们感到不满足。既然司汤达写这个危险的题材,人们原希望他写到底。然而他在最后一刻似乎失去了勇气,在最后一个,大概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前退缩了,总之,他回避了这个问题,让我们琢磨:阿尔芒丝会如何对待奥克塔夫的忏悔?这正是我们等待的。面对情人的机能不全,情妇的爱情会怎样呢?

致梅里美的信在这一点上为我们提供了信息,我们看到这个问题虽然在书中被回避,却困扰着司汤达。信中让我们看到,在结婚之后有两种解决办法——假定奥克塔夫不自杀,而自杀是最简单的脱身之计,司汤达最初是想这样写的,因为他说:“真正的性无能者应该自杀以避免难堪的供认。”

第一个办法是替代法,时候一到便“借助于一个西昆”用一位“漂亮的农民”来替代丈夫,这个办法似乎在菲尔丁一句奇怪的话里找到支持:“柏拉图式的爱情,完全没有肉欲、纯粹而全部的精神式激情,这种高雅的阶段是女人的特权。我曾听见她们之中的很多人声明(当然是出自真心)她们愿意将情人让给情敌,如果情人的利益需要这个牺牲的话。因此我得出结论说,这个形式的爱情是合乎天性的——虽然我不能说曾经见过这种例子。”(《托姆·琼斯》,第十六卷,第十五章。)此外,我很难相信司汤达描写的这个阿尔芒丝会容忍这种替代,她也不会容忍第二种解决办法:弄虚作假的权宜之计。我还要说一句:我对这封致梅里美的信感到怀疑,我与多位司汤达专家在这一点上意见一致,即司汤达在信中装出过分地玩世不恭,他认为这样能讨好收信人,赢得尊重,而这是他此前的作品未能办到的。

只剩下圣阿莱克西的办法了:逃跑。请别误会,我无意将圣阿莱克西与奥克塔夫相比,我只是说一位性无能的神秘主义者也不会有不同的办法。

然而为什么要寻找解决办法呢?生活中有许多情况是真正无法解决的,只有在长期的不安与痛苦以后由死亡来解决。我想象奥克塔夫与阿尔芒丝结婚,我想象阿尔芒丝最初不知所措,然后痛苦地逆来顺受(在此我只谈到性爱上的逆来顺受,但是对许多女人来说,随之而来的不能生育之苦更为残酷,而且更为持久),我想象奥克塔夫比阿尔芒丝更难忍受,因为他不大甘心,不停地想象他使她失去的东西,特别是还让她也想象。我想象他们徒劳无益的尝试、慷慨的保证、怀疑,然后,到了老年,如果他们的爱情能持久的话,适应性便戏谑地使爱情慢慢地得到提炼,这是最后阶段,但不一定能达到。

除非他们两人从容地变得明智起来:不过分强调他们所得不到的东西的重要性,确信最深的爱情并不一定与肉体相连。这时也许他们会庆幸自己的爱情未被任何肉体所玷污,它没有经历感官所煽起的无节制热度,因此也没有被它灼伤;他们会庆幸,自然在剥夺他们某些欢乐的同时,也使他们避免了随之而来的地狱,正如莎士比亚所言:

逃避这个引人下地狱的天堂

我想到高尔基提到的托尔斯泰那句可怕的话:“人从地震、瘟疫、可怖的疾病、心灵的一切烦恼中幸存下来,然而在各个时代,过去、现在与将来最使他痛苦的悲剧,莫过于——现在与将来——床帏的悲剧。”

安德烈·纪德著 桂裕芳译

◎这是为法国香皮翁出版社出版的《司汤达全集》所作的序言。——原注

◎指布奇的那册书。

◎“他感到深深的忧郁,尤其是没有知心人”(司汤达最初写:“谁也不知他的秘密”,后来又划掉了)——“奥克塔夫似乎早早就阴郁孤僻。他无法想在想象中的极端幸福,他的想象力在生活中看不到任何乐趣,看不到任何值得他去生活的东西。”——这是写在一张插页上的话。——原注

◎法国医生和哲学家,著有《人的生理与精神之间的关系》。

◎法国作家,著有《爱情物理学》。

◎《托姆·琼斯》,第十八卷,第十二章。

◎和前面的作品一样,司汤达写《阿尔芒丝》是为了自我安慰,摆脱爱情上的绝望——那是在被居里阿尔夫人(他常常把这位克莱芒蒂娜称作“芒托”)抛弃以后。他写道(1826年):“这个不祥之年的头几个月,我是在绝望中度过的。”——原注

◎1828年2月25日,他在《阿尔芒丝》第七章后写道:“我重读了这一章,觉得很真实。必须亲身感受过才写得出来。”——原注

◎原文为babylan,源自意大利文。

◎原文为拉丁文。

◎法国戏剧家(1688—1763),擅长爱情喜剧。

◎每个个人都比众人更珍贵。这种思想不能说是司汤达首创。《福音书》早已告诉我们这个伟大的心理学真理,我们在蒙田、雷兹、圣西门、孟德斯鸠、卢梭(仅就法国文学而言)等人的作品中或多或少地见到这种思想。然而,在司汤达以前,或者说在浪漫主义以前,对总体人的研究多于对个体人的研究。莫里哀描写的是典型而非个性,拉布吕耶尔常常也是这样,虽然他的书题名为《个性论》。拉辛倾向于使主人公个性化,相反,高乃依以及后来的伏尔泰却倾向于一般化。拉罗什富科,虽然很细腻,却试图寻找一种内心准则——整个十七世纪都和他一样——一种样板人的形象,其全部情感反应,全部激情都能准则化。我知道在《箴言录》这本小书中找到一些特殊的看法并不难,同样在司汤达的作品中找到一般性的看法也不难,但我可以大胆地认为,前者的主要倾向是概括,后者是区分——即使不总是区分个人,至少像孟德斯鸠早向我们提示的那样,区分民族、种族、国家。——原注

◎古代威尼斯金币。

◎传说他在结婚那一天逃离妻子,后又隐姓埋名,装作穷人回到家中。

◎高尔基:《忆托尔斯泰》(1920年12月1日《新法兰西评论》)。——原注

论爱情(选译)

我力求透彻地理解这样一种激情,其每一真实的发展阶段都具有美的特征。爱有四种不同的类型:

一、激情之爱,如葡萄牙修女的爱、爱洛伊丝对阿贝拉尔的爱、琴托的骑兵维塞尔上尉的爱。

二、趣味之爱,一七六〇年前后在巴黎风行的爱。这一时期的回忆录和小说,比如克雷比庸、洛增、杜克洛、马蒙太尔、尚福、埃尔奈夫人等人的作品中,可以见到这种爱。

这是一幅别具一格的画图,画面上的一切,甚至阴暗部分,都染上了玫瑰色,任何令人生厌的东西,即有可能违反惯例、礼仪和风雅等虚伪的东西,在画中都没有位置。一个有教养的人预先了解他在这种爱情的不同阶段应该遇到并观察到的全部程序。由于这种爱没有任何热烈的、预料之外的东西,由于它总是情趣横溢,所以比实际的爱情具有更多的韵味。这是堪与卡拉奇兄弟的某一幅油画相比的、呈冷色的、漂亮的细密画。激情之爱会违背我们的兴趣,使我们失去自制力,而趣味之爱则总是恪守那些兴趣。当然,倘若你从这可怜的爱中去掉了虚荣心,趣味之爱剩下的东西就不多了,那就如同一个可怜的、步履艰难的虚弱病人。

三、肉体之爱。在狩猎中碰到一个在森林中逃遁的秀丽的农家姑娘。大家都熟悉这种以欢娱为基础的爱。无论你怎样冷漠、潦倒,你的恋爱生活也总会从十六岁时开始。

四、虚荣之爱。绝大多数男子,尤其是法国男子,希望有并且也有一个为上流社会所欢迎的妻子,就如同有一匹漂亮的马,并视之为一个青年必不可少的奢侈品。虚荣心或多或少被激发起来,导致热情的产生。有时也有肉体之爱的成分,但情形不总是如此,甚至常常没有肉体的因素。肖纳公爵夫人说过,一个公爵夫人在一个小市民眼中绝不会超过三十岁。荷兰那位正直的国王路易宫廷的常客至今愉快地想起,海牙的一个漂亮女子,抵挡不住一个恰好是公爵或亲王的诱惑。但是,她忠于君主制的戒规,亲王一到宫廷,她就会把公爵打发出去。她好比外交使团显示资历的勋章。

这种庸俗乏味的关系中最幸运的情况是,肉体享受随习惯而增长。因此,回忆引起类似于恋爱的东西,其中存在着对自尊心的刺激和满足中的悲伤,浪漫传奇小说的气氛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还以为自己患了单相思,郁郁寡欢。这是因为,虚荣心总把自己当作巨大的激情。然而有一点是肯定的,即无论哪一种爱都会使你感到快乐,而且这些快乐只会变得更强烈。从精神开始振奋那一时刻起,就会激发起对快乐的回忆。在恋爱中,对曾经获得过,但后来得而复失的东西的回忆与大多数别的激情不同,前者总是显得高于你寄希望于未来的东西。

有时,在虚荣之爱中,习俗的影响和因找不到更好的东西而产生的失望也能导致一种最不引人注意的友谊,这种友谊甚至以它的牢不可破而自豪,等等。

虽然身体的快感是天生的,人人都体验过。但是,它在多情善感、激情澎湃的人眼中,只是居于从属地位。如果说,她们在客厅里被人嘲笑,或者因为上流社会的人的诡计而闷闷不乐,那么,她们却能领略那些为虚荣心和金钱而活着的人永远体验不到的快乐。

一些贤德而又温柔的女子几乎没有肉体快乐的概念。假如我随便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她们很少获得这种快乐。激情之爱的狂喜实际上使人忘记了肉体的欢娱。

有一些男人是一种可怕的倨傲,即一种阿尔菲耶里式的倨傲的受害者和被利用者。这些人可能冷酷无情,因为他们像尼禄一样总是胆战心惊,按照他们自己的模式判断天下的男人。我认为这些人只有对他们欢娱的对象施行暴虐,才能获得肉体的快感。《于斯汀》中描写的仇恨就是如此。他们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获得稳定的感受。

当然,人们可以不把爱区分为四种不同类型,完全可以清晰地运用八种或十种不同的分类法,也可能有同样多的感觉方式和观察方式,但是,这些专门名词的差别不会改变下面的推理。接下去,我们可以看到各种爱情的产生、持续和消失,或者按同一种规律永远存在。

论爱情的诞生

灵魂深处发生的是:

一、惊叹

二、自言自语:“吻她,被她吻,多么快活呀!”等等

三、希望

考察恋人的种种优点:正是在这一时刻,一个女子会因为可能产生的巨大快感而委身。哪怕是最拘谨的妇女,在满怀希望的时刻,那双眼睛也是光彩照人,顾盼神飞;激情澎湃,喜气洋溢,一切都清清楚楚地表露无余。

四、爱情诞生了

爱是一种快感,是在尽可能亲近的接触中凝视、抚摸,以一切感官体会一个爱着我们的可爱人儿从而得到的快感。

五、第一次结晶开始

恋人往往用千种至善、万般至美来装饰他已赢得其芳心的女人而感到其乐无穷;志得意满地让幸福的细节在脑海里反复重演。结果,你会给她过高的评价,把她视为洁白无瑕的谪凡天仙,虽不完全了解她,但确信她属于你。

让恋人的头脑运作二十四小时,你就会发现:在萨尔茨堡盐矿,将一根冬日脱叶的树枝插进盐矿荒凉的底层,两三个月之后,再抽出来,上面就布满了闪闪发光的结晶;还不及山雀爪那么厚的最细小的嫩枝,都被数不清的钻石点缀得光彩夺目,熠熠发光;原来的枝条已辨认不出来了。

我所说的结晶,是指心灵的作用,心灵从眼前纷至沓来的万事万物中,又发现了钟爱对象身上新的优点。

一个旅行者在赤日炎炎的盛夏酷暑,在海边谈到热那亚附近橘树林中的阴凉——和她一起享受这种阴凉,那该是多么快活!你的一个朋友在狩猎时不慎摔断了胳膊,受到一个心爱的女子的照料,那该是多么快乐!总和她在一起,一直看她爱着你,几乎能减轻痛苦,从你的朋友的断臂出发,不再怀疑你的情人天使一般善良。一句话,仅仅想一想某一优点,就可以看出她身上你喜欢的种种优点。

我冒昧称之为结晶的这种现象,是自然的一种产物(它注定会使我们感到快乐,热血冲向头脑),是感觉的一种产物(感觉自己的快乐随着钟爱对象的优点而增长),也是观念的一种产物。这种观念就是:“她是我的。”野蛮人只走到第一步,没有机会再往前面走。女人只感到快慰,而男人却把大脑的精力用于追赶逃往森林的鹿,因为有了鹿肉,他可以尽快地恢复体力,免得落入对手的板斧之下,惨遭杀戮。

在文明的另一端,我不怀疑,一个多情善感的女子能达到这一点:只是在她钟爱的男子身旁她才能得到身体快感。这是与野蛮人迥然不同的。但是在开化民族,女子无所事事,而野蛮人却忙忙碌碌,他被迫把自己的女人当作一头役畜来使唤。如果说许多雌性动物更为幸运,那只是因为雄性动物的食物供应更为可靠。

我们还是避开森林不谈而重谈巴黎吧。堕入情网的人可以在他所钟情的女子身上看到各种优点;纵然如此,他的注意力仍会分散,因为对于一切单调的东西,哪怕是完美的幸福,心灵也会感到疲倦,下面是随后发生的、吸引人们注意力的事。

六、怀疑产生了

凝视了十来次,或者进行了一连串别的活动,鼓舞起并加强了恋人的希望。恋人在第一次惊叹之后,对自己的幸福已经习以为常,或者受那种一直建立在最常见的现象之上,仅仅涉及轻佻女子的理论指导,依我看,恋人要求自己的幸福具有更确凿的爱情来保证,试图使自己的幸福往纵深发展。

如果他显得太有把握了,就会面临冷冷淡淡、漠不关心,甚至怒气冲冲的局面。在法国有一句话含有讥讽之意:“你以为自己本事大着呢。”一个女子的举止就是如此,她或者从一时的迷醉中苏醒,听任羞怯心理的支配,生怕伤害它,或者仅仅由于谨慎或轻佻而战战兢兢。

恋人开始怀疑他自己憧憬的幸福,他要求对自己希望的根由进行严格的检验。

他决定以其他的人生乐趣来安慰自己,可是发觉这些乐趣对他已不复存在了,他受到一种面临严重灾难的恐惧感的袭击。于是,他的注意力又集中起来。

七、第二次结晶

这一过程的结晶体就是确认这种观念:她爱我。产生怀疑的那个夜晚,恋人每时每刻经历着可怕的痛苦。随后,他又自言自语道:是的,她爱我。于是他发现了新的魔力。而后,怀疑再度向他袭来,他突然一动不动。他顾不上喘一口气,询问自己:可她真的爱我吗?在痛苦和愉快交替出现的思考中,这个可怜的恋人越来越肯定这一点:她会给我带来快乐的,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够给我这种快乐。

这是显而易见的实情,仿佛是一条通路,一边是骇人的深渊,另一边则是伸手可及的极乐至福。它表明,第二次结晶比第一次结晶境界高得多。

恋人的思想在这三种观念之间不断地徘徊:

一、她完美无缺;

二、她爱我;

三、如何才能获得证明她爱我的最有力的证据。

尚未成熟的爱情最令人断肠的时刻就是,你发现自己作了虚假的推理,整个结晶体就会毁于一旦。你就开始怀疑整个结晶过程。

音乐与爱

一八二二年二月二十五日 写于佩皮尼昂附近一个我不知其名的海边小镇

今天晚上我刚体会到,完美的音乐对人心产生的效果就像钟爱对象在你身旁一样。实际上,它给人提供世上显然最强烈的欢乐。

如果人人像我一样对音乐做出强烈反应,那么世上就没有什么东西导致男人堕入情网了。

不过,去年我在那不勒斯写过,完美的音乐,如同完美的无声戏剧,使我想到目前组成我遐想的对象。它使我产生了一些很好的观点;在那不勒斯武装希腊人何等美妙。

然而,今晚我必须承认,我不幸成了L太太的狂热崇拜者。

虽然我每天晚上去歌剧院,但是很少听到完美的音乐。在缺少音乐两三个月之后,我有幸听到了完美的音乐。只不过产生了我已经体验过的效果,也就是使人真正想到当时占据我思想的那种效果。

——三月四日,一星期之后

我既不敢矢口否认,也不敢证实我刚刚写成的东西,这肯定是我在心里念叨它时记下的。我现在之所以怀疑它,可能是因为我今天忘记了自己上星期看得那样清楚的东西。

听音乐的习惯和与此有关的幻想状态使你很快堕入情网。假如你敏感、不幸,你将从一首温柔、哀婉的乐曲中得到极大的乐趣。它戏剧色彩不浓,不足以激发某人的行动,只能激起爱情的遐想。例如:《比安卡和法里埃罗》的四重奏开始时悠长的单簧管独奏或乐曲中间部分康波莱西的宣叙调。

赢得钟爱对象芳心的恋人将会热情地欣赏罗西尼的《阿米达和里纳尔多》的著名二重奏。这首乐曲那样准确地描述了幸福爱情中轻度的怀疑和重修于好之后的快乐时刻。在这首二重奏中,里纳尔多想逃跑时的一段管弦乐那么惊人地表现了强烈的感情搏斗,恋人会感到他的心差不多受其影响,确实深受感动。我不敢告诉你我听这首曲子时的感觉,居住在北方的人会觉得我疯疯癫癫。

论法国

我努力摒弃我自己的个人感情,以便充当一个冷峻的哲学家。

法国女子不像西班牙女子或意大利女子那样生气勃勃、精力充沛、果断勇敢,也不像她们爱得那样深切,那样热烈;因为可爱的法国男子对她们进行教育,教给她们的只是虚荣心和肉体的欲望。

一个女人的力量仅仅取决于她借以处罚情人的痛苦程度。因此,如果说某个男人无足轻重,那么就有一个女人在起重要作用,但并非必不可少。使人得意的成功是征服而不是维持现状,假如你的欲望完全是肉体的满足,还是去找娼妓为好。所以法国的妓女有吸引力,而西班牙的妓女则没有。在法国,她们尽可能向许多男人奉献诚实女子所能奉献的同样多的快乐,即只有欢情而无爱情的快乐。如果说一个法国男子比他的情妇更加重视某样东西,那就是他的虚荣心。

一个年轻的巴黎人把他的情妇当作奴隶一样对待,目的主要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倘若她开始不服从这种占上风的激情支配,他就会离开她,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自鸣得意,同时会告诉他的朋友,他怎样优雅、怎样不留情面地摆脱了她的束缚。

一个对他的国家了如指掌的法国人(梅朗)说:“在法国,伟大的激情同伟大的人物一样,实在是凤毛麟角。”

一个法国男子充当被遗弃的情人,其滋味是语言无法形容的,全城人都知道他处于绝望之中,这是多么不可思议。这种事情在威尼斯和波伦亚再普通不过了。

在巴黎,为了寻求爱,必须深入到那样一些阶层中去,那里缺乏教育和虚荣心,需要为起码的生活必需品而进行抗争,使人们精力充沛。

表明自己具有一种强烈而得不到满足的欲望,就是向公众表现一个卑贱的自我,除了在社会的最底层外,这种情况在法国是前所未有的,揭人的老底是最难以想象的、极不友好的表现;因此,年轻人并非出自内心地对妓女做了浮夸的捧场。外省人交谈的行为准则是极端庸俗的,唯恐暴露出卑贱的自我。君不见,最近某人一听说贝里公爵大人已经遭刺,就答道:“我早已知道。”

中世纪人们心中被灌输了一种无时不在的危险感。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就是十六世纪的男人身上具有惊人的优越性的又一个理由。独创性当时是普遍的、未加粉饰的,而今这种独创性极为罕见、可笑、危险,并常常是装出来的。但伟大人物仍然如同在科西嘉、西班牙、意大利这些国家一样诞生,那里的危险仍经常表现出它具有的不可轻视的力量。在酷热的夏天,每年三个月使人烦躁不安的气候条件下,所缺乏的仅仅是精力往何处使;而在巴黎,我极其害怕的是精力本身。

有许多年轻人,尽管他们在蒙米雷或者在布洛涅森林怎样勇敢,也总是害怕在情场上失败,这确实是他们的怯懦。这种怯懦迫使他们一看见他们认为漂亮的姑娘就躲得远远的,而当他们想起自己曾在小说中读到过情人应做些什么时,就感到一筹莫展。感情的风暴在激起情海的波涛时,张满航船的风帆,并给其以驾驭风暴的动力,这些冷酷的人对此根本意识不到。

爱情是一朵香气袭人的鲜花,但必须有勇气到骇人的悬崖峭壁上去摘取。除了给人笑柄,爱情总是伴随着被心爱的人抛弃的绝望,留下的只是终生的死一般的空白。

高度文明的世界把十九世纪温馨的欢乐与经常发生的危险联系在一起。由于危险是周期性发生的,个人的生活乐趣会扩展到一种不受约束的程度。我说的不仅仅是战争危险,我更希望无时不在的各种危险威胁着生活的各种乐趣,它们才是中世纪人生活的本质。文明社会所孕育并为其披上盛装的这种危险,是最无聊的软弱性格的合适伙伴。

在欧梅拉所著《圣赫勒拿岛之声》一书中记录了一位伟人的话:

“如果有人必须命令缪拉去消灭那些驻扎在教堂的尖塔附近平地那边的七八个团的敌人,他会像闪电一般冲过去。尽管他指挥着为数不多的骑兵,但是用不了多久,几个团的敌人就会被打垮,击溃,直至消灭干净。假如你听任此人自行其是,他不过是个傻瓜而已。我不能设想一个如此勇敢的男人会那么怯懦。他在敌人面前才是勇敢的,在那里,他可能是整个欧洲最勇敢、最杰出的军人。

“他是战场上的一个英雄,一个撒拉丁,一个狮心理查。但如果让他当上国王并让他待在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一个优柔寡断、丧失了判断力的懦夫了。缪拉和内伊是我所认识的最勇敢的人。”(欧梅拉的著作第二卷,第九十四页)

论意大利

信赖瞬间的灵感,是意大利幸福的特有享受,一种多多少少由德国和英国分享的特殊待遇。

此外,意大利是一个有益行动盛行的国家。这种有益行动是中世纪共和体制的美德,尚未被适用于帝王们统治的荣誉或美德所取代,真正的荣誉为愚蠢的荣誉铺平道路,这就导致产生一种习惯,老是想知道你的邻人对你的幸福有什么看法。既然幸福感是看不见的,那么它就不可能是虚荣心的目标。作为所有这一切的证明,在法国基于真正爱情的婚姻比世界上任何别的国家要少得多。

意大利还有别的有利条件。在风和日丽、天高气爽的蓝天下,充裕的闲暇有助于人更敏锐地领略各种形式的美。强烈而又合乎情理的猜疑更加深了孤独感,并使亲昵的要求倍增。人们不读小说,甚至不读各种各样的读物,而任凭一时的奇思异想更加自由地迸发。对音乐的热情也会在心灵上激起类似于爱情的冲动。

一七七〇年左右,法国不存在任何多疑现象;恰恰相反,在公众眼里是死是活都是合乎情理的。因为卢森堡公爵夫人和一百个朋友关系暧昧,所以确切地说,谈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亲密和友谊。

在意大利,既然感情冲动是常常发生的,那么,它就不是荒谬可笑的。人们在客厅里可能听到别人随意引证爱情方面的普通格言。公众了解这种疾病的症状和发病期,并予以极大的关注。当一个男人被情人抛弃时,他们会劝他:“你虽然六个月中会陷入绝望的深渊,但六个月以后你会重新获得爱情,就像某某或某某一样。”

在意大利,公众的评判意见是激情的谦卑奴仆。真正的欢娱胜过他们在其他方面掌握社会的权力,理由很简单,社会几乎完全没有权威。对于一个不事虚荣,也无意吸引帕夏注意的人来说,社会几乎根本没有提供娱乐。厌倦无聊的人非难热情充沛的人,但他们自己会受到嘲弄。在阿尔卑斯山南部,社会是一个没有牢狱的专制暴君。

在巴黎,荣誉要求你捍卫一切可能介入较重要事情的权益,或者利用武力,或者在可能的情况下进行舌战,因此,躲避冷嘲热讽是更为合适的举动。许多年轻人追随让-雅克·卢梭和斯达尔夫人,试图走一条不同的道路。既然讽刺已经成为一种庸俗的个人生活方式,因此,现在表现其感情就是必要的。在我们这个时代,一个叫德·佩泽的人像达兰库尔先生一样写作;此外,自从一七八九年以来,各种事件更有利于实用的东西,即个人的感受,而不是荣誉的东西,即公众舆论的威力;议会的场面教人们讨论一切,甚至笑话。这个国家逐渐变得庄重严肃,而风流韵事正在失去地盘。

作为一个法国人,我必须断言,一个国家的富裕不在于有少量庞大的财富,而在于大量小型的财产。激情在各国都是罕见的,然而在法国,风流韵事更雅致、更巧妙些,因而更幸运些。这个伟大民族,整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民族,在爱情方面和在智能成就方面处于同样的地位。一八二二年,人们一致公认,我们不能自诩有了穆尔、瓦尔特·司各特、克拉伯、拜伦、蒙蒂或佩利科这样的人。

但是在法国,更多的人比他们在英国或意大利具有更开明的、更令人愉快、见识更加广博的思想。所以在一八二二年,我国众议院里的论战远远胜过英国议会里的辩论。它也同样说明,为什么当一个英国自由党人游历法兰西时,我们会惊讶地感到他有许多十足的封建思想。

一位罗马艺术家从巴黎写信说:“我在这儿完全不喜欢巴黎。我认为,这是因为我没有足够的闲暇尽情地去爱。在这里,至少在我看来,一个人的感情一点一点地形成,一滴一滴地耗尽,直至枯竭。在罗马,日复一日的事件几乎完全没有多大情趣,其外部生活死气沉沉,感受能力积累起来大大有益于各种激情。”

只有在罗马,一位忠实而富有的女人才会感情奔放地突然去拜访另一位只是萍水相逢的女人,并且说出我今天早上无意中听到的这类话语:“啊!亲爱的,不要与法比奥·维特莱齐私通,最好爱上一个拦路的刺客,他能从容而又准确地用短剑刺伤你的心脏,当短剑刺进你的胸膛时,他笑着问道:‘可怜的人儿,刺伤了吗?’”所有这些是刚刚在那位后妻的女儿(一位十五岁的漂亮而机警的姑娘)在场的情况下发生的。

刘阳译

◎葡萄牙修女,指玛丽亚娜·阿尔卡弗拉达(1640—1723)。她在修道院中给夏密里伯爵写了五封热情洋溢的信,表示了强烈的爱。这些书信一六六九年以译本形式出版,书名为《葡萄牙修女书简》,可能是纪叶拉格(1628—1685)直接用法语写成的。

◎爱洛伊丝(1101—1164):法国神学家和经院哲学家阿贝拉尔(1079—1142)的学生,她和阿贝拉尔热烈相爱,酿成悲剧。他们的书信后整理成《爱洛伊丝和阿贝拉尔的情书》出版。

◎琴托:意大利中部艾米利亚-罗马涅区城镇,位于波伦亚西北,雷诺河畔。

◎维塞尔上尉:实际上是司汤达自己。

◎克雷比庸(1707—1777):法国小说家,著有《索德》《心灵歧路》等作品。

◎洛增(1747—1793):公爵,法国军官,著有《回忆录》。

◎杜克洛(1704—1772):法国作家,著有小说和论著,主要作品有《十八世纪风俗考》。

◎马蒙太尔(1723—1772):法国作家,著有《道德故事》《回忆录》等。

◎尚福(1740—1794):法国作家,著有《思想、格言和遗事》《回忆录》等。

◎卡拉奇兄弟:指洛多韦科(1555—1619)及其从弟阿尔果斯丁洛(1557—1602)和阿尼巴尔(1560—1609),三人均为意大利画家,西欧绘画中学院派的创始人。

◎路易(1778—1846):拿破仑三世之父,一八〇六至一八一〇年为荷兰国王。

◎海牙:荷兰最大城市之一,王宫和政府所在地,一七九五至一八一三年为法国统治。

◎蓬·德·维尔和迪德芳夫人在火炉前的一次著名谈话。——原注

◎阿尔菲耶里(1749—1803):意大利悲剧诗人,著有《扫罗》《玛丽·斯图亚特》《弥拉》等。

◎尼禄(37—68):古罗马皇帝、暴君。

◎法国作家萨德(1740—1814)的作品,全名为《于斯汀或美德的不幸》。

◎这本书是从里西奥·维斯康蒂(司汤达化名)意大利稿本上随意翻译的,他是一个高贵的青年,最近在沃尔太拉的住处逝世,就在他突然逝世那天,他允许译者出版他论述爱情的论著,只要能找到一种方法缩减成合适的形式。卡斯太尔·菲奥朗蒂诺(司汤达又一化名)——原注

◎萨尔茨堡:奥地利西北部地名,旅游及冬季运动胜地。

◎如果说,男人并不表现这种特点,那是因为他们不肯牺牲一下羞怯。——原注

◎这说明,生活的同一种微妙只能提供某一时刻的完美幸福,但是具有激情的人的生活方式一天可以变化十次。——原注

◎十七世纪小说家所称的“一见钟情”决定着男主人公及其情人的命运,是一种心灵活动,尽管遭到拙劣作家的各种贬低,依然是本来的现实,它来自执行防卫策略的不可能。一个恋爱的女子发现那么多感情上的幸福,感到掩饰不了,她倦于谨慎,不顾一切全力投入爱的幸福。因此,有怀疑,就不可能有一见钟情。——原注

◎佩皮尼昂:法国城市,东比利牛斯省首府。

◎摘自里西奥的日记。——原注

◎《奥赛罗》和《贞女》,维加诺*编导的芭蕾舞,拉-帕勒里尼和英利娜里主演。——原注*维加诺(1769—1821):意大利舞蹈家和编舞者。

◎原文为意大利文。《比安卡和法里埃罗》是罗西尼作曲的歌剧,根据意大利作家蒙佐尼(1785—1873)的悲剧《卡玛诺拉伯爵》改编。

◎康波莱西(1785—1830):著名女高音歌唱家。

◎原文为意大利文。罗西尼作曲的歌剧《阿米达》系根据塔索的《解放了的耶路撒冷》改编。

◎梅朗(1736—1803):法国政论家。

◎贝里公爵(1778—1820):查理十世的次子,因遭自由派仇视,一八二〇年二月在巴黎歌剧院门口为鞍具制造工卢韦尔所杀。

◎这是历史事实,许多人尽管爱管闲事,听到这消息时仍然大为震惊,但又生怕显得比告诉他们这一消息的人逊色。——原注

◎莱阿利埃-迪马先生的《回忆录》。科西嘉就其十八万人来说,还不足法国大多数省份人口的一半,几年来已产生了萨利塞蒂、勃佐·第、波尔果、色巴斯蒂阿尼将军、塞尔伏尼、阿巴杜齐、吕西安和拿破仑·波拿巴、阿雷纳,拥有九十万居民的北方省份却不能夸口列举这样的名单。但在科西嘉任何一个出门的人都得冒被枪击的危险倒是事实,不过科西嘉人首先是为他自己报仇,其次才是尽力自卫,与此相反,一个真正的基督徒是软弱屈服得做不到这一点的。拿破仑的才干、个性就是这样造就的。这与一个贵族和管家作为游戏伙伴的宫廷大不相同,或者与甚至在对老爷本人说话时被迫说服自己不尊敬大十二岁的老爷的费纳龙大不相同。参见这位大作家的作品。——原注

◎在巴黎为表明举止高尚,就要注意千千万万的细节。然而有一个很强烈的不同意见,在巴黎为爱情而自杀的妇女远远超过意大利所有城市的总和。这一事实使我大惑不解;我并非为了暂时知道如何解释,可是它不能改变我的观点。也许在目前,死对法国人来说是无足轻重的,所以极度文明的生活的无聊是那么伟大;更有甚者,虚荣心受到伤害,一个人也会毙了自己。——原注

◎蒙米雷:法国东部城市,拿破仑一八一四年在该地击败俄普联军。

◎我羡慕路易十四时代人们的生活方式,他们常常生活在马尔利的客厅内,说不定三天内到达塞内夫和拉米利战场,妻子、母亲和情人总是提心吊胆。参见塞维尼夫人的信。在危险面前,他们在说话时仍保持一种活力和直率真诚;如今我们是没有这种胆略的,但同时,拉美特先生杀害了他妻子的情夫,如果瓦尔特·司各特给我们写一本路易十四时的小说,我们定会大为惊愕。——原注

◎欧梅拉(1786—1836):爱尔兰外科医生,拿破仑一世在圣赫勒拿岛时的医生。

◎缪拉(1767—1815):法国元帅,拿破仑的妹夫,曾被封为那不勒斯国王(1808—1815)。拿破仑失败后,缪拉企图重登王位,被俘后遭枪决。

◎撒拉丁(1138—1193):埃及和叙利亚的伊斯兰教君主,一一七四年,他在海丁击败基督教徒,占领耶路撒冷。

◎狮心理查(1157—1199):英国金雀花王朝国王,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起重要作用。

◎内伊(1767—1815):法国元帅,被拿破仑封为莫斯科亲王,是拿破仑最著名的亲信,被人称为“勇士中的勇士”,百日王朝时期协助拿破仑作战,波旁王朝复辟后被判处死刑。

◎G.佩齐奥在他热情的信中和一个美丽的英国姑娘谈到了自由的西班牙女郎。她生活在中世纪,与众不同,但总是很活跃。他说:西班牙人追求的不是荣誉,而是独立。西班牙人只为名声所打动。战争随着图德拉战斗结束停止。名声来自奇妙的本性,扭转了方向,使人失去行动的全部力量。西班牙军队被战败,甚至名声也受到损害(指的是现代欧洲)。如果思想误入歧途,整个名声会毁于一旦。——原注(为意大利文)

◎一六二〇年,一个男人谦卑地、一刻不停地背诵:“国王,我的主人。”这句话给自己带来了荣誉(见诺阿伊、托尔西和路易十四时代所有大使的回忆录),道理十分简单:在国王的臣民间反复诵读国王宣布给他的衔位。在后者的考虑和尊重中,他从国王那儿所领受的这个衔位比得上一个人在古罗马时代担当的头衔,这个头衔是根据他的同伴们的意见授予的,他们曾看见他在特拉西姆诺斯的战斗和古罗马广场演说。人们通过消除虚荣,打破称之为习俗常规的外表防御层,逐渐削弱君主专制政治统治。有关莎士比亚和拉辛的争论不休,仅仅是路易十四和大宪章之间论战的形式之一而已。——原注

◎只能通过未经事先计划的行为来做评价。——原注

◎一七四〇年,见多识广的吉拉尔神甫*在巴黎这样写道:虽然妇女中的杂乱是容许的,但是爱情使她们显得愚蠢可笑。——原注*吉拉尔(1677—1748):法国语法学家,王室斯拉夫语翻译,著有《法语同义词》。

◎达兰库尔(1789—1856):法国诗人,小说家,著有史诗《查理大帝》,小说《巴黎被围》等,喜用倒装句法,有“倒装子爵”之称。

◎嫉妒是我向其要求的唯一证据。见一八二一年的《爱丁堡评论》、德国和意大利的文学报纸,以及阿尔菲耶里的《西米奥蒂格勒》。——原注

◎克拉伯(1754—1832):英国诗人,其诗篇曾描绘现实中穷人的痛苦。

◎蒙蒂(1754—1828):意大利诗人,写过许多政治诗。

◎一八一九年九月三十日。——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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